全身都是毛病,这样的感慨,我也有。昨天,连左手轻易注意不到的大拇指,也出毛病了。
睡到半夜,突然被惊醒。醒的原因,是因为侧着睡,好像有一根从大拇指连接大脑的经络,被死死压着,中断了供血,疼得受不了。醒来后,把大拇指搓揉半天,还不见好,只好换个姿势,才又睡到天亮。
去医院检查,大夫说是腱鞘炎。又是打封闭,又是开药。看来,是并不容易见好的毛病,因为他张嘴就说,“十天后来复查再说吧。”
记得十年前,我的老主任步入五十岁。那些年,把我眼睛蒙上,我也知道他进来了。因为,他满身的麝香止痛膏的味道,大得直冲鼻子。
究竟是哪疼,要贴这么多膏药?记得,他总是这样回答的:“哪哪儿都疼!”听起来,像是玩笑,又透着万般无奈。不到五十,确实理解不了。
如今,咱也哪哪都疼。疼,其实并不是最可怕的。最可怕的,是晕。莫明其妙的眩晕,让人心惊胆战。因为这背后,不是供血不足,就是产生梗阻。都不可等闲视之,都是有可能要命的。
我每天要吃降血压、降血脂、抗凝血的药七片。可以说,每天,是从喝一把药开始的。谁说老了记性不好。别的什么事我都可以忘记,唯独喝药这件事,早上眼睛一睁开,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喝药。为啥呢?能保命呀。
高血压,这三个字我特别熟悉。这是家族病,父母哥姐都有。我也早有思想准备。万万没想到,并不熟悉,听起来也吓人的冠心病,自己也得了。平生第一次住院,平生第一次手术,就是做心脏支架手术。
因为有一根血管,细得像“一线天”,当大夫把一个支架放入我的心脏,那一刻,在手术台上格外清醒的我,想起了我的师傅。
我的姓席的师傅,前前后后,心脏一共塞了六个支架。我那时对支架无比陌生,一说支架,脑海想的就是衣服撑子。盯着他的心口,心想,那么多衣服撑子,咋放得下呀。
那是个具有诗人气质的人,也终于因为依靠抽烟喝酒寻找灵感,即便心上有六个“撑子”,烟继续抽,酒继续喝,终于在六十岁生日前一天,医院,在生日晚上10点59分的亥时,走完用诗歌铺就的人生道路。
前三十年睡不醒,后三十年睡不着。这是小时候听妈妈常讲的话。我哂笑。我不信。现在,我就是半夜四点躺下,六点半,眼睛准时就睁开。再想闭上,再睡一会,不可能。
最悲哀的是,剪脚趾甲。以前,多么容易干的一件事,现在,成了难题。第一,疼。把脚扳到够着的位置,腿先是不配合,竟然隐隐作痛。这在过去,是不可想象的。我又想起了我的老主任说的“哪哪都疼”。第二,看不见指甲。只看见脚趾头像穿了连体袜一样,是浑然一体的,肉和指甲一个颜色。手边要没有花镜,是会剪到肉的。
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探寻,心有所得的过程。这个探寻,这个所得,包括随年龄增长,遇见、面对过去不曾遇见、不曾面对的一切。王朔说得真好,“年轻算屁啊!谁没年轻过,但你老过吗?”
是的。没有老过,那算什么本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