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3月底，我躺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刷手机，一个大V频繁地出现在时间线上，转发的内容标题大部分是这样：“全职宝妈，二胎孕妇，一条视频赚到XX万”，“零基础，月入XX万”……
这位大V称自己开设了短视频带货训练营，性价比高，只要按步骤做，保证能带货出单挣钱。大v在个人账号里转发的是学员经历自述，分享的“爆单”案例，一条视频可以带几百上千单。
这种文章，平时我只会当故事，看看就刷过去了，但当时，大v的分享却成了一根救命稻草。这跟我当时的境遇有关。
《我在他乡挺好的》剧照
大学毕业后，我留在北京了北京的广告行业，靠着年轻能折腾，又吃上了互联网末班车的红利，在工作的头六七年，我工资还不错，也频繁跳槽，直到后几年，每次跳槽的空档期越来越长，工资涨幅也越来越小，明显感觉到行业越来越不景气。
年我即将迈入30岁，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绩，在公司的人际关系处得别别扭扭，感觉干的工作更是屁事，自己都觉得没什么意义。于是一个冲动，我打包回了老家的省会城市，在那里，我有套前几年贷款买的房子。
但真回了老家，才发现工作机会少之又少，只能辗转进入校外培训机构，结果又遭遇双减，只能转做私人家教。但因为种种原因，去年初看到大V的广告时，我已经只剩一个学生了，当时已经将近一个星期没有上课。
这就是当时的我：三十多岁，毫无积蓄，失业在即，前途渺茫。这时，又要封城的消息在小区群里传得沸沸扬扬，我像一个困兽，点进了那个大V的微博主页，一条一条地仔细查看着，生怕错过任何信息。
《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》剧照
“零基础、一部手机、每天两小时、不需要出镜、不用囤货发货、保证出单”，这是宣传图上的一些关键词。白底红字，文字排列很随意，像素还毛毛糙糙的，却像是有某种魔力，牢牢抓住了我的心，甚至让我燃起一阵莫名的希望：通过他的训练营，我是不是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？
当期的训练营已经开班两天，这位大v每天都会转发上期学员的案例分享，大多数都是收入不高的打工人、全职宝妈、学生的经历。在他们的故事里，有些人很幸运，很快就赚到钱了，有些人偷懒、放弃过又重新开始，也赚到钱了。大v的分享中间还偶尔穿插了一些建议、答疑等。
这些分享案例的标题几乎都带着数字，多少天多少钱多少粉丝多少播放量，虽然数字大大小小不等，但给我传递的信息是一致的：这个课程内容普通人就能听懂、可以做到，运气好还能赚很多，运气不好，坚持努力，也会有较为稳定的小额收入。我做过广告，其实深知这些吸引人眼球的手法，但依然跟学员的分享深深共鸣了。事后想想，缺钱的普通人，困境大多是相似的吧。
根据大v的分享，一个月内应该是可以看到收入的。当时我鬼使神差，还心里合计了一下，哪怕视频带货，每月只有块的额外收入，对我也是很大的帮助。何况我还有工作经历，总不至于比零基础的还差吧？
《二十不惑》剧照
事后回忆起来，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盲目乐观的赌徒心态。我甚至曾为同样的心态买过单，那就是之前我为了创收，还做过一次加盟微商，加盟时心想，哪怕每天卖出去一件，也能挣个零花钱，结果投入半年，没有成交一单。谁说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回呢。
我也试图给自己泼冷水，比如在网上各个渠道寻找相关信息，寻找失败的案例、揭露阴谋的言论，甚至咨询了购买资源的渠道，想提前看看具体的课程内容，结果都没找到。我说服自己，可能确实如大V所说，这还是一个处于红利期的生意，并没有很多先例可循。
其实当时这位大V打动我的还有一点，那就是他不但分享赚钱心得，还积极劝退想躺赚、情绪不稳定、恶性负债、幻想暴富的人。这增加了我对他的信任，于是又经历了一白天的找工作未果后，我在某晚刷信用卡交了元的报名费，成为当期插班生。
大V使用的是某知识付费常用平台，我之前完全没接触过。所以进群第一晚，我就怀着激动的心情刷群公告，看录播课，看精华帖……一直研究到凌晨，之前在网上看不明白的操作流程、黑话、字母缩写也都弄明白了。确实如宣传中所说，这是个保姆级教程，不用操心任何商品链相关问题，只需在账号上把货带出去。对了，我还发现，插班的这个群里有一百多人，学员很多都是宝妈。
训练营老师发布的学员案例（作者供图）
课程只有前两节是大V亲自录的方法课。课程里，大V的声音带着中部地区口音，课程中间还有喝水、开关门、手机震动的声音，PPT也跟他们的宣传单页一样粗糙。大V并没有讲什么高深内容，相反，他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强调学习方法和情绪稳定。
课程能称为干货的大约只有两点，即带货视频的形式和内容，后面的课程也都围绕这两点展开。这个过程简单来说可以分为两步，第一起号上岸，第二挂车卖货，每一个步骤又都包含了详尽图文手册。因为不同平台的要求不同，有的零粉丝即可申请带货，有的要求粉丝达到一定数量才能带货，所以课程的第一步就是，教我们如何制作“视频”，迅速增粉，完成“上岸”任务。
根据课程内容，要想短时间内批量制作和发布视频，最快的方式就是，将文字或者截图放在一张固定的背景图上，加上醒目的标题和适当的音乐就行。用他们的话说，一个熟手上厕所的功夫，就能做出好几条。课程还提供了很多“起号”的文案，如富豪癖好、企业内部秘闻，明星趣事，热门段子等……
但这种内容一看就是粗制滥造，怎么可能吸引来流量甚至卖出货呢？这是课程伊始我最大的疑问。学完之后我恍然发觉，课程的逻辑和我在4a广告公司的广告逻辑截然不同。这个课程不断强调，做视频的目的就是赚钱，作为小白，不要费力不讨好，指望凭空造流量，而是要富贵险中求，学会“蹭”，让自行车跑出机动车的速度。课程甚至总结了“蹭”的原则：一蹭名人，二蹭热点，三蹭话题。
至于大众经常讨论的买房、育儿、考公考编、婆媳关系等话题，更是经久不衰，任何不同意见，都会挑动人们的情绪。我发过两条视频，一条是儿媳妇抱怨婆婆送海鲜，而她自己海鲜过敏，一条是宝妈感慨，自己即便很想吃什么，也得先紧着孩子。都是刷微博时看到的截图随手做成视频，没想到播放量迅速攀升到几百万，评论区还有人因立场不同，很认真地来回争吵。我觉得很不可思议，咨询了课程顾问，他们说这很正常，争吵也会带来热度，还鼓励我不要被流量吓到，不要因为评论区的争吵担忧，更不要因为被骂营销号感到扎心，时刻谨记自己是来赚钱的。
我一共在不同平台做了四个账号，确实如训练营承诺的那样，在7天内上了岸，21天内卖出了货。只是从去年三月底做到六月初，一个号在一个月左右被封（商品的素材重复次数太多，涉嫌抄袭），总收入扣完税不到元，与期望相差甚大。
甚至这元也挣得不轻松。比如有些平台对一个账号可以发布的带货视频数量有要求，为了规避限流风险，我就需要发布一些非带货的普通视频。按我当时的工作量，每天至少完成10条普通视频，5条带货视频，还要考虑内容，素材和配乐，并同步所有平台，相当于每天的操作时间都要6-8个小时。当时，我的右手拇指甚至患上了腱鞘炎。
在这期间，我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。做得久了，对流量越来越贪婪，看到几万、几十万的播放量内心都毫无波澜。头一个月做梦都是爆单后账户提成入账的画面，虽然睁眼打开的手机会瞬间让我回到现实。群里总有人发报喜，总有爆单学员在分享，但明明是相同的内容复制，我的账号却反响平平。这种焦躁让我变得越来越极端，总渴望找到一个话题能成为爆点，给我引流。
《花束般的恋爱》剧照
这时我想起，大V在上第一节课时曾说，他们的盈利模式是培养学员的带货能力，为学员提供商品链接，并从中获得收入，还强调，他们不是挣学员学费的。但真是这样吗？我到现在也很难说自己是否被骗了，毕竟可能确实有人通过带货赚到了钱，只是花费的精力绝非“两小时动动手”这种程度。
训练营的一个机制是，如果出单单以上，会进入“爆单群”，但我所在的